怀念阿爸

昨晚,我再次翻开那几本陈旧的影集,中年阿爸帅气、厚重、彪悍。

想起恩重如山的阿爸,我不禁泪如泉涌,心中满是思念与牵挂,惋惜他的离去和那些未竟之事。想起他临终未放下的大拇指,我深感未尽到责任,满心内疚自责。

在艰苦岁月,阿爸撑起十口之家,与命运抗争,舍弃自我,将7个子女都送去学校接受现代教育,让我们过上幸福生活。在我们心中,阿爸如天地般重要,他就是我们的“大拇指”。感恩阿爸在艰苦岁月给予我们无私的爱,用最好的衣食养育我们。如今,我们赶上好时代,生活无忧,7个兄弟姐妹中,有的入党当干部,还有医生、老师、军人等,三儿伦珠更是办起合作社,助贫困家庭增收,当选县级人大代表,获得多项荣誉。在阿爸的教导下,我们既能养家,又能为祖国和人民贡献力量。家乡也在党和政府关怀下已经脱贫实现小康,基础设施完善,正迈向现代化。

阿爸吃糌粑时很有仪式感,先揉半天,吃时嚼很久,还会在口中转糌粑团,咽时发出“达”的响声,喝酥油茶也津津有味。他在清茶上放很多酥油,边吃边抹糌粑,还会用酥油擦脸。我始终无法忘记阿爸吃糌粑、喝酥油茶的样子。

还记得那个金秋时节,风带着丝丝凉意,吹过我们的小院,也吹来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。当我满心欢喜地拿着通知书跑到阿爸面前时,阿爸正坐在院子里修理着家里的农具。他放下手中的活儿,接过通知书,仔细地端详着,那眼神里满是骄傲与欣慰。阿爸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通知书上的字,仿佛在触摸着我美好的未来。许久,他抬起头,看着我,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随即竖起了大拇指,说道:“好样的,儿子!阿爸就知道你行!”那一刻,阿爸的大拇指像是一道光,照亮了我前行的路,也温暖了整个家。

那年冬天,家乡遭受了罕见的雪灾,狂风呼啸,大雪纷飞,整个世界仿佛被冰雪覆盖,陷入了困境。阿爸看到乡亲们受灾,心急如焚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将家里的所有驮牛牲畜以及仅有的口粮都毫不犹豫地捐给了灾区。他说:“乡亲们有难,我们不能看着不管。”随后,阿爸更是前往灾区,加入到救灾的队伍中。他不顾严寒,和大家一起清理道路上的积雪,帮助受灾的家庭搭建临时住所,给那些受冻挨饿的人送去温暖和希望。在冰天雪地中,阿爸忙碌的身影显得那么坚定而有力,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善良与担当,那竖起的大拇指仿佛在告诉大家:我们一定能战胜这场灾难。

2000年5月16日午后,我到机场送前往区外挂职学习的妻子,刹那间,天空乌云密布,闪电雷鸣,一场大雨倾盆而下,天好像漏了大洞似的。突然,我的电话铃响了,电话那边是阿爸微弱的声音:“最近,我的身体有些不适,身上有些浮肿,也有好些日子了。如果能请到假的话,最好回来一趟。但不用担心,能吃能喝,能走能睡。”阿爸突然的电话,让我一下子感觉天塌了,地陷了。

那时正是老家采挖虫草的时节,兄弟姐妹们都去采挖虫草了,阿爸身边只有妈妈和几个小孩子。我即刻通知正在那曲培训的弟弟先去,自己随后从机场赶到老家。历经13个小时的奔波,我于当日凌晨4点赶到了阿爸身边,我没有听从妈妈“就在家里治疗”的建议,决定带爸爸到那曲治疗。第二天,到了那曲地区人民医院,我们才得知爸爸的病情不容乐观——肝硬化晚期。阿爸的病情和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,随时都有生命危险,我们不得不决定返家。

能活着见到妈妈是阿爸最后的期盼,也是我们兄弟俩的期望。不料,从那曲回家的途中,一直遭受着鹅毛大雪的肆虐。由于雪大、路滑、能见度低,车辆无法快速前行。看着阿爸的状况越来越差,我感到无奈、无助、彷徨……

几次昏迷的阿爸突然从昏迷中醒来,紧紧握着我和弟弟的手,用微弱的声音说:“照顾好妈妈,与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。”说完再次昏迷,这是阿爸最后的遗言。我急切地喊着阿爸,想告诉他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只要有这个能力,一定不负阿爸的遗愿。阿爸似乎听到了我的话,无力的身体从裹着的棉被中徐徐抽出右手,竖起大拇指,许久许久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我无声地流泪,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,喘不过气来,只想把阿爸抱紧,再抱紧。那一年,我阿爸年仅59岁。

阿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竖起了大拇指,是在生命垂危的情况下向我传达重要信息,我的理解是“好样的”或鼓励我“这样做”,这是我今后工作和生活的一面旗帜。阿爸,儿子一定会按照您的意愿努力工作,照顾好妈妈。往后的日子里,我懂得了许多生活的道理,孝敬父母是等不来的,一切要从点滴做起,从现在做起。此后的20多年,我们呵护和照顾着年迈的妈妈,尽可能让她幸福地度过晚年生活。我们陪她去游览祖国的河山,冬天去三亚过冬,夏天去昆明和香格里拉避暑,上北京天安门城楼,登万里长城,几次去毛主席纪念堂拜见毛主席遗像。如今,您的儿女们都过得很好,我们个个友好相处,每逢佳节一起欢度,谁有困难相互拉一把,将您的大拇指化作精神坐标。（次仁龙培）

（编辑：王小莉）